《万历十五年》,确实算得上一步很特别的书。这本书形式上看,它是生活于一个时代的6个人物的传记,这似乎是中国传统纪传体断代史的继承和发扬。传记中,叙事篇幅较少,作者综合理解的议论居多,这种风格,与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名人传》很像,也能深刻挖掘人物的心理,譬如万历。在历史方面,引用材料则属于简单直接类型,常常一笔带过,这与通常的严谨历史学家,频繁而详细的罗列史料,大不相同。因此,这本书,虽然可能不入有些历史学者的法眼,却能俘获广大读者的心灵。这确是这本书的可敬佩之处。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这么尝试的。此后,最成功的尝试是《明朝那些事儿》,他的风格更加开放和平民化。
《万历十五年》,可以算是断代史,这个断代更加细致,没有按一个朝代为力度划分,只选择了一个短暂时期(年前后几十年),这种断代方式达了横断面的程度。这是纪传体断代史的思维创新,我认为这项贡献很大。有一位友人曾推荐一本《叫*:年中国妖术大恐慌》,单从题目揣测,这也运用了《万历十五年》的断代办法,属于“万历十五年”的一种翻版,至于内容,我没有阅读过。历史学术常有两种极端倾向,一种是大而全面的综合,一种是小而细致的论述。从《万历十五年》这个思路看,在这个二维平面上,任何一个点,都可以尝试挖掘,说不定有更好的突破和创新。
回归到《万历十五年》。书中选择的这6个人物,他们人生事业聚焦点,就是公元年,万历十五年,丁亥年。我们一一回顾下这六个人:
皇帝万历,他九岁登基,被他的臣僚们寄予厚望,接受最全面的教育,以期成为一代明君。亲*后,也颇有一丝盛世贤君的气象,好景不长,他发现自己被罗织在一掌密不透风的大网中,不断地被他的臣僚吹毛求疵,大部分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而国本事件的持续发酵,最终使得他选择下下策——不合作,消极怠*长达二十五年。
张居正,他是一个非凡的*治家,想用一己之力挽救明帝国。他的*策和制度改革或许是一个良方,他手中握有全部的权利,使他几乎成功了,假设他能多活十年以上,能够将他的成果按制度的形式巩固,使之成为帝国的习惯的话。五十八岁时,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事业随着他的逝去而终止并被废弃。他自己也被清算。这是国家的一出悲剧。
申时行,他深谙官场陋习,熟悉所有事务中的阴和阳,企图一和事佬的身份,处理皇帝,文官、*事,*务等帝国的一切事务。即便他这种所有人都不得罪的处事方式,也不能对帝国有多少的续命效果。他的和稀泥的聪明才智的道路,没有走通,一个不光彩的和稀泥信件偶然暴露,他为他的同僚们不容,被迫辞职。致君尧舜的梦想破灭。
海瑞,一个正直清廉的官员。严格恪守自己的为官之道,他是人民群众心中的英雄。他是官场中的异类,一股清流。他死谏嘉靖,收获了他的声名,天下为之侧目。他被任命为帝国最富庶地区的巡抚,他按他的理想主义来施*改革,他企图恢复太祖之法,但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他的阻力,包括他说亲爱的农民们。因此他被弹劾回乡,闲居十几年。他不是循吏,他的理想无法走通。最后他作为帝国的符号被重新启用,他的职位和年纪已经不能再做任何事了,他也是个失败者。
戚继光,他是我国历史少有的著名*事家,最擅长练兵。战功显赫,平定东南倭寇之乱,镇守蓟州。编写兵书《纪效新书》《练兵纪实》。他的卓有成效的*事努力,使得明*在短时间,一部分地区有了强大的感觉。然而,他的修补无补于事,他的复杂的兵书不能在帝国推行,他不能在这个体制内做出更好的制度改革,而其本人也不断受到弹劾和排挤,随着他的靠山的离去,他被免职,在贫病中死去。他的所有努力归于失败,有萨尔浒战役作见证。
李贽,一个富有自由思想的哲学家,他是阳明心学泰州学派的传人。他仍然是儒家学派的信徒,带有某些农业社会组织的条条框框,不能做出彻底的革命。他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的思想充满了矛盾。他的言行,带着强烈的批判和自我批评,他是一个具有良心的人,但他没能走出一条新道路。最后,他死于监狱。
*仁宇精选的这六个人,应该说他们是各种阶层身份中最优秀的人物,是那个时代的最好代表。他们人生事业所有的努力都归于失败。我们读者的理解,究竟和作者的意图有所偏差,可以直接把作者最后高度概括的话抄录在此,这是《万历十五年》的点睛之笔:
“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各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则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即便是宗旨善良,也不能补助技术之不及。年,是万历十五年,岁次丁亥,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他发展的尽头。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富于创造或者贪污舞弊,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绝对保守,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通通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人则身败而兼名裂。
因此我们的故事只好在这里作悲剧性的结束。万历丁亥年的年鉴,是为历史上一部失败的总记录。”
《万历十五年》所表达出了一种悲伤的信号,与我通常所感受的相同,中国近古史(元明清三代)是个大失败。但是赵宋及其以前的中国,究竟是什么状态(发展和改造的潜力),我目前现在还持积极态度。以后如何,还需详细了解。认识和反思中国文化,仍然是我们不朽的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