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大于思想
钟治德有种鸟,叫巨嘴鸟,是嘴巴大于躯干的禽类。有种人,叫口的巨人,是嘴巴大于思想的人类。巨嘴鸟让动物学家去研究,口的巨人是复杂的人文现象,鄙人只想就所知的巴蜀古史中,拈两个出来,以供品料。如果还有点古为今用的意味,那就幸莫大哉。第一个,张松。读过《三国演义》的人,对此公应该有印象。此人成都人士,其貌不扬,因为一张嘴巴了得,任益州别驾,是在成都前市长刘璋面前靠嘴皮子混高薪的家伙。其时曹操有图天下之势,企图偏安一隅的刘璋,把理想寄托在张松的巨嘴之上。口的巨人昂昂然,赴许昌见曹丞相。曹操显然对张松有所了解,于是派自己麾下的也是嘴巴不小的杨修来应对他。杨修之嘴巴比于张松,显然尺寸不够。张松的大口,首先是吹嘘天府,像杨雄的大赋铺陈一番后,自然就推出了川西平原“天下莫可及也”的结论。他敢于吹,一则天府有旧印象,二则杨修未入过蜀,抓住点皮毛,言之凿凿,析之昭昭,是口的巨人最大的本事。相貌堂堂的杨修,显然看不起张松这个二等残废矮子,于是问:“蜀中人物如何?”请看张巨嘴的回答:“文有相如之赋,武有伏波之材,医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隐。九教三流,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不可胜计,岂能尽数!”张巨嘴举出的人才,个个都在杨修之上,杨铁嘴当然一脸稀烂。在巨嘴擂台上,曹操的杨主薄杨秘书长理所当然处于下风。张巨嘴并没有见好即收。他甚至卖弄小聪明,把曹操的*事著作《孟德新书》贬得狗屎不如,说它乃是战国无名氏所作,夸耀“蜀中小儿,皆能熟记”。一代英雄曹操,被他洗刷得老脸红霞飞,竟然一时冲动一时糊涂,下令把自己呕心沥血之作付之一炬,永不发表。张巨嘴之功,在中国*事史上,制造了一个空白,一个遗憾。第二个,虞某。虞某不是注册博客的假名,是爹妈给他的本名。此公比张松晚出生1000多年,成都的兄弟城市重庆人。元末天下大乱,明玉珍在重庆称帝,国号大夏。虞某凭借着自己的一张巨嘴,在大夏朝中蒙了个大学士位置,干的是出谋画策的勾当。野史正史里有记载,他的一张巨嘴,像环绕重庆的嘉陵江长江一样滔滔浩浩。明玉珍居然发梦充,要征聘朱元璋。这一重任,就托付了虞巨嘴。《明史》记录得很清晰,时为1366年。此时具有雄才大略的朱元璋,已经扫平江南群雄,正待一统天下。明玉珍不识时务,虞某闭目塞听。其实,这也是巨嘴敢于目空无物的后劲,老子天下第一,需要的月亮下看影子,自看自大。虞某见着朱元璋,操的是张松的套路,吹嘘自己的地盘如何了得:“东有瞿塘三峡之阻,北有剑阁栈道之险。古人谓一夫守之,百人莫过,而西控成都,沃壤千里,财利富饶,实天府之国。”虞巨嘴没有取得张巨嘴的效果。和尚出身的朱元璋,笃定得可以。他轻轻巧巧地打发了虞某走人,然后沉重地告诉身边谋臣武将:“多饬浮辞,夸其国大,取人不信”。他还告戒,要取得天下,切不可学习这种巨嘴作风,因为巨嘴是不能取信天下人的。看来,朱皇帝比起他的前辈安徽老乡曹操来,似乎要明智些,所以没有当第二个曹操,上巨嘴的当。巨嘴即快嘴,是嘴巴大于思想的脚色。嘴快不如刀快,张松和虞某,最终没有逃脱人头落地的下场。认同自己的家乡,认同自己的事业,认同自己的思想,认同自己的文化,应该有一个从不自觉到自觉的过程,随时给自己一份清醒,求同存异,经常自省,量化和控制自己嘴巴的尺寸。我以为,这是和谐社会需要的一种健全的文化心态。巴蜀的先贤中,也有两个这样的典型。三国时巴西人谯周,素朴得嘴巴鲁钝,却被诸葛亮看中,委以重任,*绩斐然。宋代四川渠江人、经学家黎希声,治《春秋》有大家之法,深得欧阳修器重,然他“为人质木迟缓”,被当时玩理论玩诗文的人嘲笑为“黎檬子”。他不知其意,也不想辩论。于是苏东坡写信点醒他,檬子乃是一种果木,在海南岛就有,“霜实累累”,目前正在开花结果。研究诸葛亮治蜀,是绕不开谯周的,研究欧阳修的思想,是绕不开黎希声的。他们,都不是口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