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强烈的内外封面)
诺贝尔奖颁奖季的到来,又一次带起了余华、阎连科、残雪等中国作家的热度。相对于另外几个作家而言,残雪对国人来说更加陌生,在国内鲜有畅销或引起大众热议的作品。
残雪在我的印象中仅仅是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作家,对于其作品、其风格一无所知。“先锋”、“中国的卡夫卡”、“恐怖的叙事氛围”是大家贴在残雪身上的标签,虽然我很讨厌所谓的“中国的XXX”这种带偏见、商业化的说法,但这些标签还是引起了我的兴趣,一次性购入了几本书籍。
(残雪)
阅读的第一本残雪作品是《种在走廊上的苹果》。书到手上,最引人注目的是腰封上几个硕大的字“一本会发光的书”。真敢开口,这本书能在茫茫书海中成为烛照千古的那一本?手指拂过封面,呵,原来这句标语是字面意思,这本书真的会发光,在封面的苹果上涂了层荧光材料,黑暗中会发出幽幽的绿光。
是不是很有创意?但是逐渐你会发现出版方的恶趣味。内封面的装帧与外封面的清新风格完成是两种极端,如墨水般的黑色覆盖了整个书籍外露的部分,封面上的苹果和书名是阴刻,内里的第一张衬纸也是纯黑。书拿在手上,像是端着从灵堂上偷来的灵位,书名是往生之人的姓名,苹果是往生之人的音容笑貌。书的这种黑,是只有布置灵堂的黑绸缎才会用的颜色,外封面上幽幽的绿色苹果似是主人头七从地府归来。
(纯黑的开端)
装帧的强烈风格一方面是残雪作品的真实写照,另一方面也是出版社的编辑们强烈推广的意愿的体现。书的开篇即是各色人等对残雪作品乃至她本人的推崇,“一位真正的作家中的作家”的评语将她抬到了太高的位置。不知残雪本人是否同意此说法,若是,那她的勇气真是令我佩服。这勇气不是说大话的勇气,而是敢于承认自己的自恋,并大胆公之于众的勇气。
(各国作家对残雪的评论)
编辑们自信的将残雪抛给我们,残雪的这本书也没让我失望。我无法准确定义它的风格或写作方式,“中国的卡夫卡”的评价不说是谬之千里,也可以说是牵强附会。荒谬的比喻,荒诞的行为逻辑,围绕着主角展开,书中以不同人的视角描述了同一时间段内发生的故事。虽说是不同的角色,但这些角色可以说是带着假面的主角。“我”钻进他人的躯壳中,这层躯壳由高度象征性的特征拼凑,借用他者的嘴传达“我”的记忆。
书中的每个人都有超出常轨的行为动作,都有令人发哂的奇怪坚持。躲在破庙中的父亲,藏在箱子里的母亲,沉在厨房水池中的妹夫,坐在玻璃衣柜里的邻居,嚼槟榔的小姨,这些奇怪的行为特征是“我”脑海中对他们的定义,也周而复始的提醒“我”他者和自我的区别。
陷入亦真亦幻情境中的“我”,对周围亦真亦假的事件做出了不可捉摸的反应。父亲的缺位,母亲的疏离,使“我”陷入到了接近歇斯底里的精神状态中,“我”眼中不可理喻的事情可能在他人眼中是另一番景象。书中每个角色的谈吐都像是同一张嘴巴发出,不参杂任何带个人特征的口头惯用语,好似一人分饰多角在舞台上演出。
(假面舞会)
这本书的故事可以说是关于往事的侧写,“我”凭借记忆,勾画出了家庭生活的横截面。但是记忆是不可靠的,是完全个人化的,刻在脑海中的情节永远是经过修饰的。关于“我”及“家人”们的故事,是记忆跟“我”开的玩笑,就像一场假面舞会,揭下面具,发现每个人都长着“我”的面孔。
残雪的这部作品带给我新奇的阅读体验,它敲了敲我栖身的盒子,使我明白了盒子的存在。
本书节选:
几天来,我的头一直昏得厉害。我不敢望人,也不敢看窗外的天,我用棉被捂着头躺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我摸着墙壁,糊里糊涂地移到门口,紧抠着门框站定。在风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倾斜的,都环着好几道边。想要定睛看清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那株枯树下面坐的是母亲,她正脱下尼龙袜搔她胀鼓鼓的脚丫子,她的白发被风刮得向天上竖起来,如同一个野人。“妈——妈!”我滑稽地喊出这一声。她向我转过头来,我看见一张陌生的、模糊的脸,原来是一个年轻女人。“你的病,很严重。你一直就有这种病,它是从内部发出来的,痊愈的希望微乎其微,你应该将这一点掩盖起来。”她冷笑一声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