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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17 20: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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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公元前年,“仁义”的大旗在泓水岸边被付之一炬,春秋第二位“霸主”宋襄公也带着野望缓缓走向*泉(次年卒),等待他的将是两千多年的诋毁、质疑和同情。

当时齐桓公已死,姬重耳尚在流浪,中原诸侯都在楚国的兵锋之下瑟瑟发抖,他们或许感谢宋国挡下了致命一击,却回报了一阵无关痛痒的声援;

而在后人看来,在关乎霸主伟业甚至国家存亡的关头跟最不讲道理的南蛮讲究战争古礼,无疑是拙劣的临阵指挥和无厘头的脑回路。后来无数文人墨客表达了同情,却鲜有赞同,更多的是不屑和批评,最终以伟大领袖“蠢猪式的仁义主义”到达巅峰,几成盖棺定论。

当然,依今论古是读史的大忌,或许只是后人的狭隘理解不了古人的情操,而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则是:

泓水岸边食古不化的表演,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宋襄公的一贯“人设”呢?

宋襄公(子姓,宋氏,名兹甫),是宋国的第二十位君王。

宋国:殷商余孽,礼乐看客

说起“祖上阔绰”,哪怕是周王室也要在宋国面前低头认怂,因为他们的先祖乃是中华大地上的第一个文明奇迹--殷商。

▲伯邑考、鄂侯、比干和梅伯都成了沟通上天的高级祭品

当时的朝歌也叫做“大邑商”,这是一个令人敬畏的称呼,贵如西伯侯(西方诸侯长),也就是西岐部落的首领也是朝歌祭坛上的常客(祭品),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才够分量去沟通殷人最高等的神灵。

故而侥幸取胜的周人对残*们防范再三,周公东征之后将微子的后人发配到了今天的商丘,此地一马平原,易攻难守,堪称灾难级的地缘格局。

很遗憾,这的确是恩赐,失败者能够苟全性命已属不易,他们也是被绑着过去的,想上厕所都要打报告,也就是“解手”一词的真正起源。

一转眼周公又在宋国周边分封了一堆姬姓国,防范之意一目了然。

宋国是公爵国,在一百多个诸侯国中鹤立鸡群,哪怕是朝觐也会得到周天子的单独接待。但这不是尊重,而是客套,严苛的周礼并没有对他们做强制性要求,换而言之,他们如同同姓村里的外来户,天生就当不了村长(诸侯长)。

而宋国的文化和民族性格也承袭了两种文明的特色,一如今天的Banana。

让国:比伯夷叔齐更真实的历史

公元前年,宋桓公病重,本该接过权杖的宋襄公却执意让贤于庶兄目夷,后者则选择了出逃。

宋公疾,大子兹父固请曰:“目夷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遂走而退。--《左传·僖公八年》

不同于历史上那些语焉不详且经不起考证的记载,这两兄弟竟然是在玩真的。

目夷很快就大喇喇地回来了(任大司马),倘若兄弟不和或者相互算计,此时兹甫一个念头就能让他成为下一个比干,宋国也随时成为修罗场,可见他们的确胸怀坦荡。

二人开了个好头,史载兄弟俩“性仁爱”、“留贤德”,行“东宫图治”,宋国国力蒸蒸日上,成为了春秋第二集团的佼佼者。

▲看似“不行不义必自毙”的咎由自取,其实是蓄谋已久的算计

从这一点看,他比那个“克段于鄢”的腹黑郑伯(姬寤生)要可爱多了。

野望:齐桓公的小迷弟

宋国一直有不安分的基因传承:早在姬寤生纵横江湖的年代就是首席立威目标,因为他们只富不强,还特别惹眼;齐桓公时代的首次会盟(北杏)也是借着平定宋乱的名义召开的,他们就是那只有缝的鸡蛋。

宋襄公也不例外,作为一个生活非常有仪式感的男人,其骄傲的内心不是那些陈蔡曹卫那些万年群演们能够理解的。

公元前年,标志着齐桓公霸业巅峰的葵丘之盟顺利召开,刚刚将老爹下葬的宋襄公也来了。第一次以国君身份参与会盟,不同于众诸侯国的各怀心思和虚与委蛇,他却一五一十地记着笔记,并身体力行在未来的十多年里。

他不光见识到了霸主的荣光和体面,还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称霸,其虔诚的态度甚至感染了齐桓公,一代霸主依然将身后事托付给了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将公子昭扶上齐候之位。

宋襄公满怀激动地接过了委托书,未来也将用行动证明前者的眼光。

综上,除了有些托大以外,宋襄公在治国、为人和追求方面都可圈可点,一点不像要领盒饭的样子。

接下来我们将从有限的史料中探讨宋襄公的“人设”。

齐乱:知遇之恩的回报

公元前年,一代霸主齐桓公饿死宫墙,齐国随之乱成了一锅粥。回想起当年的委托,兹甫同志二话不说就组织起一支四国联*(卫、曹、邾)并浩浩荡荡的杀往临淄城。

这次以卵击石的*事行动却出奇的顺利,齐国贵族一方面不满无亏、易牙和竖刁三人的倒行逆施,另一方面也不知道联*的底细,索性把无亏和竖刁的人头给砍了送给联*,并驱逐易牙,迎回了前储君公子昭,是为齐孝公。

▲战争的顺利点燃了宋襄公的野望

这次一战功成的行动让兹甫同志名声大噪,同时也点燃膨胀的内心,虽然追随者分量不足,但毕竟是开了个好头,下一步是不是该召集诸侯开会了呢?

但他似乎忘了,齐桓公只是委托他干活,而非交接了霸主的权杖,而凭借齐桓管仲之能而花了四十年才达到巅峰。

会盟:一辱于诸侯,二辱于南蛮

开会没问题,齐桓公开了那么多回,照猫画虎就行。

公元前年,宋襄公在曹南召集诸侯会盟,照会发了一堆,却只有曹、邾、滕、鄫等大小猫四只同意参加。

而到了会盟当日,宋襄公更是尴尬地发现:曹、邾两国的国君倒还守时,滕国国君却迟到了,鄫国国君干脆借故不来,襄公当场暴走并下令扣押了迟到的滕国国君。这时候心生恐惧的鄫君还是赶来参会(国家都小,路近),结果一到会场就被押到睢水郊外祭祀天地。

这一幕是否有些熟悉呢?宋襄公如同他们的先祖对待西伯侯一般,将一个不听话的小弟做了祭品,这是当时他能够找得到的最高级别“人牲”。

虽然是殷商文化的残余,在礼乐文化中却是一桩倚强凌弱的恶行,非霸主所为,还好鄫国是夏朝遗民,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

对自身的国际号召力进行重新评估之后,宋襄公开始另辟蹊径,两年后召集楚国和齐国在鹿上举行会盟。

▲宋、楚、齐曾“相谈甚欢”

但准确的说这只是一次三方会谈,相当于现在的会前决策,宋襄公向楚成王提出将将附庸国分给宋国几个,楚成王答应得异常爽利,三方遂愉快地约定了下一次大型会盟的时间。

鹿上之盟其实是宋襄公对自己能否继任霸主的态度试探,在他看来,齐国承了自己的人情,应该会很好说话,而楚国根本不具备当霸主的资格,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两国的表态也给他注射了一只大号强心剂。

但到了当年秋天的盂之会上,小国来了一堆,齐孝公却不见人影,我们大概可以理解一下他:齐国虽乱,但从未说过要将霸主之位拱手让人,人情归人情,犯不着要捧别人的臭脚,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从绑票到勒索一气呵成,还好没有撕票

楚成王则完全没有了上一次的好说话,对于盟主的宝座势在必得,虽然宋襄公在“真公”和“假王”的辩论中不落下风,但这都丝毫改变不了他沦为“肉票”的命运。

楚成王当着一众国君的面将宋襄公绑了个结实,幸亏目夷机灵提前逃了回去,不然宋国怕是不复存在了。

楚国这番令人瞠目的操作并没有占到便宜,在商丘坚固的城墙之下吃了几个月的灰,顺便把粮食也吃完了,只好灰溜溜地回了家。再后来发现养着兹甫同志也是一个累赘,还要背负不讲信用的骂名,于是又找个台阶将宋襄公放了回来。

狼狈不堪的宋襄公终于回家了,何以解忧?唯有约架!

然而,使唤不了诸侯和打不赢楚国是同一个原因,他却没有看到。

国礼:霸主级别的眼光

在泓水扑街的不止是宋襄公,更是宋国的国运,自此再无翻身的能力,只能安心充当群众演员和争霸的风向标,一如隔壁曾经不可一世的郑国。

霸业终成*粱一梦,受了箭伤的宋襄公也一病不起。

当年冬天,宋国的国都来了一群形同乞丐的客人,那是姬重耳和他的随从们,或者说是未来的晋文公及治国天团。他们此刻的落魄难以言喻,从齐国跑路后接连发生了财物被盗、曹共公偷窥和介之推割肉炖汤事件。

是年,晋公子重耳过宋,襄公以伤於楚,欲得晋援,厚礼重耳以马二十乘。--《史记.宋微子世家》

然而,同样愁云惨淡的宋国却给了他们最高规格的礼遇:宋襄公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并坚持用诸侯之礼招待这位受宠若惊的落魄公子,并赠送盘缠和二十辆车马。

兹甫同志因为内心和身体的双重创伤,已然如同风中残烛,但他仍然挣扎着站起来,以国君之礼接待了姬重耳,同时也坦言相告:

宋国新败,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加油吧,老年(重耳时年六十岁)!

次年夏天,宋襄公卒。

宋襄公不是雷锋,他看到了齐桓管仲的影子,来客们脸上俱是风尘,却神采奕奕,眼神却满是坚毅,各个风度翩翩,谈吐自若,全然不像流亡十几年的落魄人物。突然他想起了偶像齐桓公,眼前这个人看似一无是处,却有同样的气度。

兹甫落寞地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他们才是礼乐和中原的希望!

国宴中的兹甫隐约有了霸主的影子,而毫无疑问的是,姬重耳对这次雪中送炭的规整感激涕零,六年之后就在城濮替他报了一箭之仇,两国的友好关系一直保持到晋国被家臣们瓜分。

综上所述,宋襄公知恩图报、目标坚定、行动果决、很有识人之明,绝非世人眼中不知进退的草包,相比当了几十年甩手掌柜且不得善终的齐桓公貌似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宋襄公在泓之战的无脑指挥也不是一时兴起,反而相当匹配他继位十余年来的一贯“人设”。

那宋襄公为何会走向失败呢?原因并不复杂。

争霸从来都是大国的游戏,而非空口无凭的“仁义”。以宋国自保堪忧的国力和地缘,他们只能通过外交游走方能独善其身,一如今天的韩国和土耳其。

连这点都看不通透,的确是个蹩脚的*治家,但我们依然不够资格去说三道四。

人心,从来就没有“古”过

后人所津津乐道的“人心不古”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人心从来都是尔虞我诈的,翻开《竹书纪年》或者仔细考证史料,我们就能发现鲜血淋漓的现实,不管是“尧舜禹禅”还是三代圣王都是成王败寇下的“人设再造”。

人心从来如此,真正下移的东西叫做普世价值观(世风日下)。

以战争为例,宋襄公在“国人皆怨公”情况下扔下一句掷地有声(硬着头皮)的话:

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馀,不鼓不成列。”--《左传·僖公二十二年》

不攻击伤兵,不生擒老者,不以关隘为险阻,双方必须列阵而战,这些今天看似理想化的战场规矩其实是古人的共识。

以牧野之战为例,明明是蓄谋已久的偷袭,周武王却不得不在朝歌郊外停了下来,而高傲的帝辛也没有死守坚不可摧的朝歌城等待主力回援,而是带着匆忙武装的奴隶与准备充分的翦商联*拼死一搏。

《史记》上说商*倒戈,《尚书》则言“血流漂橹”,后人当知的是殷商完成了尽力而为的反抗,恪守了“大邑商”的贵族信条。宋国正是殷商的后裔,宋襄公不光能按照传统将鄫君作为祭品,也能够在泓之战中像先祖一般勇敢而高贵地战斗。

基于文化的传承性,笔者大胆揣测,哪怕有着《周礼》的加成和巩固,殷商一代的操守和原则性应该在周朝之上,那次改朝换代无异于劣币驱除良币。

▲自焚的帝辛(纣王),殷商的贵族从来都这么骄傲

但大邑商终究是亡了,只配作为春秋诸侯们嗟叹和研究的目标;而宋襄公也败了,那个外交欺诈和会盟绑票的始作俑者楚成王此刻正得意志满地筹划着饮马*河,在晋文公横空出世之前他是无敌的,没有人能替天行道,甚至无敢仗义执言。

自此,“兵者诡道也”即将成为新的普世价值观,但是当孙子的后人将庞涓砸死在马陵道里时,你能想象那句“遂使竖子成名”包含了多少不甘吗?

如此,我们当理解为何普世价值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下移了吧?

感悟:一味活在过去,并不能指明未来

宋襄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很骄傲,知道自己是“亡国之馀”,却从来不忘故国和祖先的教诲;

他有追求,作为齐桓公的超级迷弟,时刻告诫自己要成为下一个天王巨星;

他很执着,泓之战的胜负本该是未知之数,然而在有台阶(目夷背锅)、有条件(偷袭要素齐全)的前提下,宋襄公仍然选择了堂堂正正的阵战。

从思想上而言,他是不屑,从行为上而言,是在殉道。

但时代是变化的,虽然不一定在进步。在对手变得越来越狡诈的时候,宋襄公可以不忘初心,却不可以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任由一己好恶而孤注一掷。

这一点对于今天复兴大道上的中华民族也不无裨益,西方未见的理解我们的高尚情操,一味地展示道义尚不足以令人信服。反之,齐桓晋文才是时代的骄子,他们洞悉规则,尊重规则,最后利用规则而成就了霸业,他们的经验放在今天的世界博弈中也不会过时。

结语:于古为义,于今为笑的悲哀

后人不知道,弥留之际的宋襄公有没有反省或者后悔过,但笔者希望他没有过,与其带着毫无意义的悔恨去迎接审判,不如豁达地走向死亡。

除了同情,后人在他身上贴的更多是自不量力、假仁假义、食古不化、沽名钓誉等负面标签,看不到才是清净。

“于古为义,于今为笑,古之所以为荣者,今之所以为辱者。”--《淮南子》

这句透着悲凉的话是笔者感慨所在,后人理解不了古人的执拗,古人又如何苟同我们的世故和功利呢?

几次照猫画虎的“会盟”,一场输掉底裤的败仗,先天不足的宋国和心比天高的宋襄公就这样被定义为不自量力的小丑。

但是,争霸有错吗?那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岂非也有罪?

生在大争之世,“凡有血气,皆有争心”,称霸是各诸侯国的共同心态,欲霸神州,是雄心壮志的表现,这样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成就霸业者寥寥无几,能够统一中国者仅秦始皇嬴*一人而已,为什么独独嘲笑这么一个耿直boy呢?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北岛

谨以此文,祭奠一个高贵而执着的灵*吧!

PS:笔者账号的头像,正是高举“仁义”而食古不化的宋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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